紅蔥頭故事....

5月；台南；紅蔥頭；燒炭窩；......
有時候，莫名的東西集結起來，就是個記憶故事。

前些天看到學長轉PO一張美麗的夜間螢火蟲照片，
拍攝地點在──燒炭窩.....。
加上時間點─5月；昨天的紅蔥頭和來自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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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這位當兵摯友──王恆隆。〈相機翻拍〉

這張照片拍於1987〈76〉年12月17日，
地點：中壢廣福村的助割農家。
拍照的是砲排余排長。

75年秋天入伍；1522梯次，先在嘉義大林中坑中心營區。
2個月中心結訓後抽籤抽到北部的陸軍機械化第249師。
先到桃園師部的下湖西營區報到，
因為181營剛好正下基地在湖口四營區，
剛報到完又被送到湖口營區的連隊裡。
到連隊過沒幾天，
新兵訓開訓才又到林口南勢埔營區。
上了幾天新兵訓練課程後，
就隨新兵隊到新屋助割1個月。
助割當下歸箭回到尾隨而來的連隊，
結束助割後回南勢埔部隊過了第一個春節年後，
接著部隊要開始329體能戰技訓練後的第三天，
被連長許爾化叫去連長室.....
你...到中壢雙連坡去交接支援的學長回來放過年假，
沒想到交接的學長過完年後緊接著退伍，
所以逃過一次被操死的運命，
〈後來聽袍澤講述留在部隊的慘狀歷歷......〉
直接幸運的一路支援到底，
而支援的內容竟然就是支援〈精誠連〉安心接受操課，
其他所有雜物事項由我們支援幫忙打理。
〈精誠連是特選菁英體能的連隊，
為了每年329全國體能戰技而生的，
忘記是不是每個師為單位精挑出一個連隊當做精誠連，
除了精誠連之外，每個師裡還得抽出一個普通連隊參加，
所以全國陸軍在每年過完年之後就會全面動員體能大集訓......〉
然後跟著直接到鳳山步兵學校〈體能戰技比賽場地之一〉，
直到比賽結束才歸箭回連隊.............

我自己將當兵2年生涯裡畫分為〈3個快樂期〉。
1：到鳳山支援是第一期──〈76年2月─4月〉
2：湖口基地+嘉宏9號演習第二期──〈76年9月─77年1月〉
3：湖子電台和後坑第三期──〈77年4月─7月〉

今天要講的是第二期的快樂故事...........
這是帥氣的G大哥和他的裝甲車〈後備甲駕手〉，
這張照片是他送我的，後面還有提字呢！
故事從下基地以及這裝甲運兵車開始的.............

師本部在桃園下湖東的營區〈嶄新豪華營區〉，
基地則是湖口四營區〈破落古老營區〉，
每年秋冬都會下基地來到湖口四營區。
下基地會有營測驗，
這營測驗的地點就是新竹六家義民廟後面的燒炭窩....
或者一個基地附近叫啥..鳳山高地的地方。

班甲駕手葉佐安和車內一隅。
〈和王恆隆就在這車上一字一句寫出歌詞。〉

燒炭窩視野良好...........
可俯瞰整個新竹郊區〈夜景還不錯〉，
每隔幾天會下山到義民廟附近的民家去洗澡〈一次25─30元〉，
但也是白搭，洗完澡再走上來又是滿身汗臭淋漓。

有次駐防在新豐高爾夫球場隔壁，
那次應該是很久很久沒洗澡吧！
不知誰起的主意，
全部在夜裡翻牆而過，然後.....
開著高爾夫球場灌溉草皮用的噴水，
大家脫光衣服........噴澡.....
可能太愉快的嬉笑聲 引來管理員注意了，
霎時大家便安靜裸體臥倒在黑壓壓的草皮坡上，
等到狀況解除後，
我又摸黑找到開關再度打開水....................
冬天喔！冷水喔！新竹風喔！但就是洗玩得非常開心。
背著這77無線通訊，當時排傳令鐘興財還教過我密語訓練。

和王恆隆第一次交集是爾化連長點名時〈當時他是連長傳令〉，
我們倆一同回答〈畢竟我們名字只差一個字又是同班〉，
照著順序點名竟還答錯，然後就一起被處罰........
事後一直怪我〈雖然明明就是點到我，是他自己答錯的〉，
那時就開始討厭這個有點自大的老兵
〈他比我小但1510梯次原本三年兵減免為兩年的最後一梯〉，
但是後來竟成為我在軍中最好的朋友。

在這年下基地的四營區內，
我們兩莫名被排睡在一起，
就很生氣為什麼這麼倒楣！！！
然後就有個月黑風高的晚上，
他可能覺得我很膽小，說了個鬼故事想要嚇我...
沒想到從那天開始，
每晚睡覺時間就變成我要求他講鬼故事給我聽.............
他也很驚訝....為何我沒怕到.....？
就這樣說著說著說到沒鬼故事可說了，
開始聊起家鄉的事，
他一直認為我是都市佬，
就講他家台南的風俗民情我也都很愛聽，
〈當時正在看林衡道先生的台灣地方誌〉
反正就越聊越認識彼此後自然感情也就越好，
其時在基地正常操課及衛哨很累人的，
常常真的是故事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如果他發現.......會生氣的把我挖醒，
問我剛剛故事內容.....，
還沒待我支吾其詞他就扭打過來了.......
最難忘的事就是雖然在基地破冬〈當兵滿一年〉，
我還是常常會很想媽媽，
這種時候他就會取笑我還沒斷奶.....之類的，
〈一直不解當時佐安和志明都說我身上有牛奶味這件事...〉
但同時也安慰我或是帶我出營門去打電話給媽。
〈他好像很吃得開隨便講講就可出營門，
那對當時小兵的我是一種仰慕不已的能力喔！〉

後來基測完的演習從新豐車站要下豐原車站，
上鐵皮〈將所有甲車；貨車；等等架上火車運行〉，
在火車上他看著一本不知哪來的鬼故事書，
我說我也要看，
他說不准我看，
為什麼？.....他說要儲備講到沒鬼故事的鬼故事，
好在半夜跟我講讓我嚇到屁滾尿流的床邊鬼故事......！
反正他就是以老兵姿態一直照顧著小兵的我，
即使他年紀比我還小2歲。
他歌聲真是超12音不全的，可怕的是他又很愛唱歌........
在演習的甲車裡，
他帶著當年台北民生東路大水災救援時，
撿到壞掉Lucky牌收錄音機〈被巧手林振宏和劉志明修復 〉，
整路開著錄音帶跟唱..........魔音侵腦整車人都受不了，
為了解救大家脫離水深火熱〈因為所有人都不敢叫他別唱〉，
想到一個方法，
就是把歌詞他聽唸出我來寫〈不准用唱的〉把歌詞寫下來，
雖暫緩了一下他無法唱歌的方案，
沒想到..更糟的是..後來他拿著我寫的歌詞.....清唱.......
當時寫在日記本裡的歌詞很多人要來借，
他都不准別人碰，
因為我在日記本裡夾著太多花花草草的壓花，
不知道的人都會不小心弄掉，
雖然他非常受不了我撿拾壓著亂七八糟的花草，
但他也尊重那對我的意義........。

他知道我體能很差，
造冊時把我造進連長傳令，
我們起了不愉快....的爭執，
因為我討厭當時的連長，
誰要去幫他洗襪子內褲呀.......！
當時我很喜歡的鄭排長，他也喜歡我，希望我當他的傳令，
問王恆隆時，他說：要做就做連長傳令不然就不要做。
很不好意思地婉拒一直等我答案的排長後；
也婉拒了當連長傳令。
即使當時好友葉佐安和劉志明也覺得王恆隆的想法是對的。
他覺他好意幫我的心血我不領情，不高興了一陣子。
以他個性是不會讓不愉快的心情留到明天的人，
但這件事他真是火大.....當然後來還是好了，
在我21歲生日那天，
好多人請我吃東西〈這堆人一半以上是他朋友〉......
當然也包括他，所以就和好了吧！
G大哥當時也有請我一包紅茶喔！

這張照片是他老家台南學甲。

正常的話應該他要比我晚半年退伍〈雖然他早我半年入伍〉，
因為減到一年.....

所以他在3月初退伍〈我9月中旬才退伍〉，
當時有很多人都問我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問題：
《王恆隆退伍了你怎麼辦？》
我把這問題拿去問王恆隆......
他說：神經病喔！誰敢欺負你，我找誰算帳.......
最後我花了好長時間收集，
送給他一份對我而言非常滿意又豐厚的退伍禮物，
沒想到全連大騷動，除了他自己以外.....
他要離營前一晚，
拔下他戴在身上多年的“蒙多拉玉”送我，
〈蒙多拉是霹靂貓卡通裡他最喜歡的正義使者〉，
即使我說這東西太容易碎掉而婉拒，
他最後還是自己偷偷塞在我的莒光袋裡！
離營當天也沒有哭哭啼啼場面啦！
因為約好後面放長假就夥同幾個人去他故鄉找他了......

5月時同行南下的有砲排林振宏；2排士官長陳新源；
除了先到林振宏嘉義共和路的家之外；
還央求他帶我去大林中坑，
除了想念那裡的單兵攻擊場的草原之外，
也去找在那中心2個月的最後一天離開前才終於跟他講話的，
──後來留營受訓當班長的同梯──陳坤明。
再到新營找剛退伍的原住民士官長邱春光；
最後才到台南學甲找王恆隆。

台南東帝士百貨......他很討厭拍照，所以根本不太有他的相片。
前面這頭是當時要追的女孩，帶她一起出來玩。

一直聽到他口中轉述的故鄉故事，
果然是北部人難以感受到的鄰里親切感，
除了爸爸媽媽極度熱誠招待，
對我好像也很熟悉的感覺，
鄰居知道他有朋友來也紛紛送來一堆吃食.....。
後來爸爸下田去工作回來，
將收成的一拖拉庫紅蔥頭交給媽媽處理，
大部分是要賣的，小部分是自家用，
剛好媽媽要做油蔥酥，
就央著媽媽教我怎麼做......，
這就是我會做，以及想到他的原因..........

下面這兩張照片則是有次普通的放假，
林振宏；王恆隆都不想回南部，
所以就+許春榮來我家玩，
隔天王恆隆要到師大去找他姐姐，
又找了蔡玉田一夥共四個人兩輛車，
去師大和大姐碰面完事後帶他們到中正紀念堂玩，
再騎車去基隆八斗子的許春榮家.....



台南雙春海濱公園，
要他拍照真像要他的命一樣....拉扯不完。

因為他不愛拍照，所以留下這些....算是珍貴。

他退伍後雖然我留在營區也只剩六個月時間，
而且也升了上兵，
但還是很常連絡。不論是電話或寫信.....
當然還是會想念他，“蒙多拉玉”那時很有發揮作用，
他最後一句話竟然很江湖說了句──見玉如見人..。
這個時候開始學會了抽菸，
不知誰告訴他這件事的，
他特地打電話來說：再抽我就打斷你的腿........！

然後第三個快樂時期的湖子電台支援來臨，
這時最苦惱的是退伍假的問題........
為何討厭這連長的原因也在此了，
只要你夠多東西塞進連長口袋，
退伍假要連放一個月都沒問題喔！
苦惱的原因是...同梯大專兵志明和錦都雖然都不屑這樣的行為，
但他們最後還是繳械....決定要送東西了。
他們問我要不要參一腳，猶疑後決定堅定就是不送。
另外一個同梯楊志凱因個人去連長家幫忙很多勤務，
所以早不見蛋了，
連後面梯次...送完禮的也都不在連隊裡了，
只剩我一個老上兵撐在連裡，當然還是有正常的假放，
而且老兵真的也不用出操上課，連衛哨也不排晚上，
這時那遠遠支撐我信念的人也是他。
至今我所知道的所有人，好像沒一個例外沒送的，
終於老天有眼，有聽說最後被抓.....罪名是收賄貪汙！

退伍後某個3月天，沒事取出“蒙多拉玉”出來看時，
不小心應地而碎......緊張兮兮打電話給他，
問他有沒啥事，告訴他玉碎的事，要他小心.......
他還說我緊張大師，那也有可能是幫他擋掉災厄....要我放心！

後來在家樓下工作的一個5月晴朗天中午，
一通陌生電話.....王恆隆大姐〈師大一面之緣〉打來的，
──────大姐說：
因為我看了你們的通信，知道你們兩個很要好，
在他通訊錄找到你的電話，
所以還是決定打這通電話告訴你.........................
他................................................................................
他................................................................................
後天出殯，如果沒空來也沒關係！！！！！！
.................................................................................
剛好工人中午休息時間，
也不知道是怎樣掛上電話的..............
待在陽光烈烈的窗口傻了.............，
直到他們來上工我還在那站著....。

也不知道是怎麼到達他家門口的，
媽媽看到我時，已經哭腫的雙眼又淚流下來，
我只能拍拍抱抱她，一句話也出不了口。
在南部已如盛夏的5月天，
跟著他家親朋送他直到最後一站，
直盯著他微笑帥氣的遺照想著歷歷以往，
真的不敢；不捨；也不願；
在蓋棺前去看他被遊覽車壓過的......遺體。
結束後他姑姑說要送我去搭車，
告別了也不知怎樣安慰的爸爸媽媽後，
堅持姑姑留步，
慢慢踱著步伐在他最愛的家鄉沒方向游移......
我的身體感覺竟是寒涼如冰；
感覺他走在我前方大笑大叫招手要我跟上他......
直到走不動了，癱坐在不知是哪的野原路上，
一位好心腸的貨車叔叔停車下來問我怎麼了？
最後是他送我到新營火車站.......
幫我買了票，看我上了車他才安心
一直到上了往台北的車之後，
才哭了起來，一整路..............直到台北。

後來的每年5月某天，都有一個固定行程去台南，
除了去幫他探看爸爸媽媽之外，
也把寫了整年來要告訴他的大大小小事....燒給他！

這首歌是當初在風寒露宿的三義山區演習時，
一直陪伴我們的精神食糧。
不曉得為何對這首歌印象最深，
或許是第一支寫出的歌詞，也是他最常唱的一首吧？
如果拋卻這是首情歌的既定概念，
再次聽到這歌詞好像又命定著會發生的事────
──最後一句：【只願你的追憶有個我】。